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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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魔盒◎
鐘瑤在站到技術科的門前時,心裏一直嘶吼的惡鬼更加張狂，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雞皮疙瘩爬滿了身。
按理來說,以她惜命、趨利避害的性格,此時應該聽從抖抖的建議,與這件事情保持距離。
畢竟她一開始加入調查局的目的就不純粹，並非為了守衛社會或者是其他宏偉的目標。她抱著利用調查局幫她完成任務的目的而來，此時應當敬而遠之,把這些危險的事情都交給調查局去做。
可是鐘瑤有一個預感，如果她打開了這一扇門，或許她一直以來的疑惑都能夠得到解答。
為什麽抖抖偏偏挑上了她？為什麽最近一段時間東川市意外頻出？帕查、羅格這些原本和她不屬於同一個世界的物種，到底是什麽東西？
還有她每次遇到危險，都主動出來“救駕”的狼……
它又和她有什麽關系？
在鐘瑤初學符箓，對此一知半解的時候,曾經猜測這或許是被符箓召喚出來的物種，以護衛畫符人的安全。可加入調查局後，她日日在陳學良的手底下學習符箓知識,局內浩如煙海的藏書也任她翻閱學習，自然不會再有這樣天真的猜測。
符箓的強大只在於它本身以覆雜的符文勾動天地之力，而不是召喚出什麽物種替自己作戰。
鐘瑤也曾明裏暗裏的打聽過，除了她，史上再無人能夠在使用符箓的時候召喚出什麽東西。
她本以為是自己特殊,只要畫符就能夠召喚出那頭狼,可惜在無數次以召喚失敗告終的實驗下,鐘瑤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她的符箓與普通人並沒有什麽區別,依舊是憑借著勾動天地之力發揮威力。
那頭護衛了她無數次的巨狼，也並不是每次都能用符箓召喚出來。
鐘瑤排除了無數個不可能，只剩下了最後一個猜測——巨狼感受到她有危險，主動出現。
而它選擇了寄身於符箓之中現身，造成了它是由符箓召喚出來的假象。
雖然想通了這一步，可鐘瑤面對的未知並未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世上會符箓之人何其之多，光調查局內就神人輩出，怎麽偏偏她這麽特殊？
鐘瑤不喜歡這種這種感覺，她身上隱藏著什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卻無法探知這具身體，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更有些好笑。
所以在心裏剛冒出“一定要來技術科實驗室”這個聲音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就來了。
她想，或許這裏真的如那股聲音所說，能夠解開她所有的疑惑？
鐘瑤也不知道，她只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來了。
剛一到這裏，她瞬間意識到這裏對於她的確是與眾不同的。
除卻站在技術科大樓前時身體的異樣以外，她的視線剛落到實驗室的大門時，就發現自己看到的東西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所有人在註視這一扇門時，露出的神情都是茫然的，還有面對未知的些許緊張與害怕。
可在鐘瑤眼中，這裏已經沒有了門的樣子，所有的一切，包括實驗室的墻壁、走廊，都被一股濃郁的灰色霧氣包裹著。
霧氣還在不斷地流動著，不過或許是總量有限，所以並沒有繼續擴大範圍，只是囤積在實驗室和周邊的走廊，這也導致了一踏進這裏，眾人輕易能感覺到這裏的溫度比其他地方要低一些。
灰色霧氣侵蝕了白墻，正因此，鐘瑤輕而易舉“看”到實驗室內部的場景。
和外部的灰色不同，內部已經徹底淹沒在一片深沈的黑色之中，唯有星星點點的、正在活動的紅光昭示著裏面還有活物存在。
像極了夏夜的螢火蟲，散發出點點光芒，微弱卻又不難以忽視。
鐘瑤不知道那些細小的紅光象征著什麽，似乎只有惡靈這一個猜測比較合乎常理。
那些，可能是致死郭玉靈、還一直存在於她屍體內部的寄生羅格，也有可能是其他帕查或是羅格，它們在實驗室內放肆飛舞，還釋放出這些詭異的霧氣。
鐘瑤被自己這個猜測震驚到說不出話，若門後真的是惡靈，這麽大數量的惡靈，殺傷力簡直難以計算。
原本應該是實驗室大門的地方，如今也被灰色的煙霧吞噬，只有正中地方有一個黝黑的圓形洞口。實驗室裏那些黑色的霧氣就是從這個洞裏鉆出來，再混合到走廊的灰色霧氣中，加強了灰色霧氣的力量，擴大了灰色霧氣的侵蝕範圍。
鐘瑤指出來那個洞所在的位置：“邢儲，那裏似乎不太對勁。”
只見在她話語落下的瞬間，洞口的位置憑空生長出了一顆灰色巨樹，無端地紮根在深藍色的土壤之中，吸收著不知來自何處的養分來供給樹木生長所需。
比起粗壯的樹幹，頂部的枝幹就顯得細弱多了，像是人體失去了皮肉包裹的骨節，嶙峋怪異，張牙舞爪，陰氣逼人。
枝幹裹著一層又一層灰色的霧氣，竟是露出了幾分枝繁葉茂的“盛景”，秋日碩果，葉片下綴著一顆顆圓潤的球狀物體。
如果不仔細看，恐怕還會驚嘆一聲這棵樹結的果子又大又圓。可若是盯著仔細看了，便能發現，那些球狀物體哪裏是甘甜的果子？
分明是一個又一個人頭！
是正常頭骨的十分之一大小，小到不湊近了直勾勾盯著看，都難以辨認五官和面孔。
“果子”掛在枝幹上，面朝的方向各異，有的背對，有的側對，只有一顆是正對著賀辛明的方向。
他剛開了天眼，就直直望進了“果子”空洞的眼眶中，他渾身一緊，好似被人扼住了喉管，難以呼吸。
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出了幾個字：“那不是陳老師嗎！”
雖說眾人已經猜測，實驗室內混入了極為強大且未知的惡靈，實驗室裏包括陳老師在內的其他工作人員恐怕兇多吉少，可是乍一看到陳老師變成如此慘狀，都有些難以接受。
或是怕得小腿肚直顫，或是驚駭地說不出話，一個個表情猙獰，看起來竟有幾分滑稽。
孟禹直勾勾盯著那顆“果子”，心緒難平。
陳老師是技術科內極為優秀的法醫老師，幫助局裏破獲過多起重大案子。本已經快要到了退休的年紀，這一次也是因為案件蹊蹺，他才主動請纓。
沒想到，一去竟是不歸。
孟禹和陳老師合作過數次，算下來，陳老師也算是他的前輩。
驟然看到這樣的場景，孟禹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四肢百骸中的力量更加難以控制，手心止不住地冒出一串串電流，迫切地想要摧毀什麽。
他自認做了數年警察，已經看慣了世上的腌臜事通常在別人眼裏再難以理解的事情，在他看來也不算什麽，他早已見過世間的陰暗面。
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和人類有限的力量比起來，那些不可控的、非自然的力量究竟有多可怕！
那些惡靈，肆意地在人類不知道的角落釋放著它們對這個世界的惡意，播撒邪惡的種子，制造了一場又一場災難。
而大多數的人類卻要被蒙在鼓裏，認為那些災難只不過是一場意外，除了唏噓嘆息，無可奈何。
孟禹捏緊了拳頭，心裏憤恨，可偏偏這些事情又註定了不能廣而告之，否則只能平白制造恐慌，有百害而無一利。
他心裏轉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一會慶幸自己也覺醒了異能，有了對抗惡靈的能力；一會思索這些和郭玉靈體內的寄生羅格，以至於和“uu”那款飲料有何種關系。
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吸引了所有被未知的恐懼和憤怒淹沒的眾人。
鐘瑤略微打量了那棵樹幾眼，自然也註意到了那些“果子”的真面目，她抿了抿唇，還是開口說道：“實驗室裏如今並沒有自然活物，而不知名的惡靈粗粗數下來，恐怕就有二三十只之多。只不過它們現在都盤踞在實驗室裏，暫時沒有出來的想法，也可能是被什麽東西困住了，所以才一時間出不來。如果我們想要進去，大概率只能從這棵樹著手。”
邢儲從小在調查局長大，經手的任務沒有幾千，也有上百，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棘手的情況。
光看起來，這一次出現的惡靈比以往面對的那些，都更為嗜殺和暴戾，這樣也說明了一件事情，它的實力只會更強。
可除了這一個粗略的認知，邢儲發現自己對實驗室內部竟然一無所知。
不僅敵人未知，無法探查它的弱點，攻其七寸，就連數量也不知道。若是數量少，只有一兩只的話，以在場之人的實力，倒是可以應對。
可如果數量超乎了想象，那邢儲就必須向調查局求援了。
他正猶豫著，沒成想鐘瑤的一句話點破了迷霧，說明了惡靈的數量。
“二三十只？！”邢儲眉心皺出來一個“川”字，“這也太多了。不行，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先把這裏的情況報給局長，請示局長的意思。”
他並沒有問鐘瑤哪裏知道的這個消息，也沒有確認過她是否能夠確保這句話的真實性，而是直接根據她的這句話做出了決定，這是一種無聲的信任。
他忙著給局長打電話匯報，賀辛明悄悄湊了過來，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是怎麽知道實驗室裏面的情況的？”
“預知出來看到的。”鐘瑤並不想直接暴露出自己與其他人不同這個信息，就隨意扯了個絕對不會被拆穿的理由。
反正別人也不知道她具體能不能預知，預知到了什麽，更沒法驗證她的話是真是假。
“你在局裏的時候，不是說沒法預知麽？”賀辛明一猜也是這個原因，不然實在無法解釋為什麽她能把信息說的那麽詳細。
鐘瑤半真半假地解釋：“我要預知，必須有一樣媒介。比如我想看到你後面兩個小時會經歷什麽事情，這樣我可以辦到，但你要是隨意說個我不認識的人名，讓我預知他接下來會經歷什麽，那我就辦不到了。我認識你，我們就有了可以找承接預知的媒介，不認識、沒見過的東西，我是沒有辦法預知的。”
賀辛明立馬反應過來，“也就是說，當時你沒來過技術科，沒有自己親眼見過，也就不存在媒介，所以才無法預知。而你現在親自看到了實驗室的模樣，就能順理成章地預知了。”
鐘瑤笑而不語地點了點頭。
“那你的異能釋放的還真是悄無聲息，在場那麽多人，居然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你已經開展異能了。”
鐘瑤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賀辛明也只是感嘆一聲，識相地並沒有繼續問下去。
畢竟這關乎到使用異能的具體細節，問一兩句可以說是朋友之間的好奇，問多了，難免沒有想要打探他人異能的弱點、優劣的嫌疑。
孟禹忽然想到了什麽，“郭玉靈死亡那天，你打電話提醒我要註意避雷，是不是……”
“我在預知中看到你被雷劈了。”鐘瑤聳了聳肩，“當時不知道那是在覺醒異能，幸好你沒避開，不然若是因此無法覺醒異能，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也就是說，她特意去預知中“看”了自己？
孟禹心裏無端地浮現了這個想法，眼睛不受控制地亮了起來。
鐘瑤又把視線挪到了前方那顆樹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剛剛隱約看到樹幹上有一團紅光和呼吸的節奏一樣，忽明忽暗。
可還沒來得及仔細驗看，賀辛明的話就打斷了她的思路。
現在再看過去，樹還是那副詭異的模樣，仿佛更加驗證了剛才僅僅是個錯覺。
不對！
鐘瑤的視線微微下移，落到了其中的一顆“果子”上，她怎麽記得只有陳老師一個人的頭骨是面朝著眾人，其他人的五官不是被霧氣幻化的樹葉遮擋住，就是直接以後腦勺示人，怎麽下面突然也出現了一顆果子是五官朝著眾人？
那顆“果子”實在是太小，約莫和大拇指蓋的大小差不多，小到根本無法辨認五官。
可鐘瑤隱隱覺得，這顆“果子”象征的人，她應該是認識的。
她情不自禁地邁步朝前走了兩步，想要湊近了仔細看看。
她想看清楚，那究竟是誰的臉。
整副心神完全沈浸在巨樹上的鐘瑤，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半邊身子都已經踏進了黑霧籠罩的範圍，就連孟禹、邢儲等人呼喊她的聲音也被完全過濾。
邢儲給局長陳學良打電話匯報了技術科如今這邊的狀況，也把鐘瑤所說的實驗室內有二三十個未知名字的惡靈的事情一一稟告，如他所想，局長果然要求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留在原地等待支援的人過去了，再共謀對策。
他剛掛了電話，準備把局長的意思傳達給眾人，耳邊忽然傳來孟禹緊張的叫聲：“瑤瑤！”
邢儲一轉身，映入眼簾的就是消失在巨樹陰影下的鐘瑤的背影。
下一秒，鐘瑤徹底消失，好似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與此同時，那個被猜測是“陣眼”、“關鍵”的巨樹，也在鐘瑤失去蹤影的同時，一齊消失在眾人眼前。
伴隨著巨樹的消失，從實驗室裏忽然滲出了絲絲點點的黑色霧氣，招搖地氤氳在空氣之中。
像極了清水中被滴入了一滴墨水，盡管總量極少，造成的影響卻不容忽視。
有人站得近了些，黑霧在肆意舒展身軀的時候，蔓延到了那人的身側。
那個人的手臂在碰觸到黑霧的那一瞬間，瞬間融化，化為點點灰色顆粒漂浮在空氣之中。
他連疼痛都來不及呼喊，半條手臂就已經被徹底吞噬，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孟禹一把拉開了原地，離開了那團詭異的黑霧。
他呆呆地看著自己少了一半的手臂，後知後覺地感知到疼痛，完好的手捧著斷臂，痛哭流涕地哀嚎著。
邢儲臉色一變，過來檢查了一下他的手臂，好在黑霧沒有附著在他的身上繼續吞噬，而是繼續漂浮在空氣之中，慢悠悠地舒展、擴散。
至於剛才對男人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在教訓這個闖入了它的地盤的小賊罷了。
它看起來竟有幾分優雅和包容，等小賊離開了它的領域，它也不屑於再去追捕。
“所有人都往後退，不要靠近那些黑色和灰色的霧氣。”
雖然不知道灰色的霧氣是否也同黑色的霧氣一樣，殺傷力如此巨大，可是離得遠點，總沒有壞處。
所以邢儲如此吩咐道。
大家也見識到了黑霧的可怕，幾乎不用邢儲吩咐，皆識相地離開了那個地方，留出了一片無人的真空區。
唯有一個人例外……
是孟禹，他還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落在巨樹消失的地方。
他忽然開口：“瑤瑤被一團黑霧拉進去了。”
他看得分明，一團黑霧幻化出了手的模樣，瞬息之間把鐘瑤拉離了原地。
只可惜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甚至來不及反應，鐘瑤的身影就已經徹底消失。
邢儲也抿了抿唇，若說在沒有了解黑霧的可怕之前，他恐怕還抱著一絲希望——鐘瑤只是找到了進入實驗室的辦法，說不定並沒有遇到什麽危險。
可現在親眼見識了黑霧的恐怖之處，邢儲自然不會再有這樣天真的幻想。
稍微一碰觸黑霧，身體瞬間都會化作虛無，而鐘瑤是整個人鉆進了黑霧之中，他實在難以想象，這樣的情況下，她還有活路？
“孟禹，鐘瑤應該還活著，你……”他安慰著孟禹，生怕他一個沖動也沖進去。
好在下一秒孟禹就退了回來，離那片是非之地遠了些。
邢儲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他義正言辭地反駁：“鐘瑤當然沒有出事，她不會出事的。”
邢儲一楞，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孟禹，忽地意識到了什麽，下意識開口：“孟禹，你不會……”
吐出了幾個字，他才察覺這裏並不是閑聊的好地方，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只是說：“嗯，鐘瑤一定不會出事的。”
“惡靈，惡靈出來了！”有人忽然指著其中一個地方尖叫出聲。
孟禹循著聲音看過去，只見潔白的墻壁上，不知什麽時候破開了一個大洞，此刻一個猙獰的三頭八腳怪物正蠕動著身體，從洞裏緩緩爬了出來。
他一陣恍惚，“這就是惡靈？”
邢儲臉色愈發難看，“這是堅足帕查，顧名思義，它有很多只腳，身體也十分堅硬。雖然攻擊性不強，可防禦力極高，只要不能一次性把它所有的腳剁下來，它就會在三秒之內長出新的腳，愈合所有傷口。更重要的是，這種怕查一向是不少強大羅格的保鏢護衛。”
孟禹接過了他的話，“也就是說，堅足帕查的出現，意味著後面還會出現很多力量強大的羅格？”
邢儲點了點頭，身體所有的肌肉緊繃起來。
他突然意識到，那一顆看似詭異十分的巨樹，真的如鐘瑤所說，是“陣眼”，是“關鍵”。
不管是黑霧，還是堅足帕查，亦或是後面即將要出現的羅格，都是在巨樹消失後出現的。
巨樹就像是封印潘多拉魔盒的鑰匙，它的消失就象征著鑰匙被插入了魔盒之中，封印被撕開了一角，魔盒中的怪物沒了束縛，自然會接二連三地噴湧而出。
邢儲從口袋裏拿出一沓提前畫好的符箓，遞到了孟禹手裏。
“我知道你身負異能，可你剛覺醒沒多久，又沒有經歷過訓練，驟然面對這樣的情況，還是謹慎些得好。”
孟禹也沒推辭，道了聲謝就接了過來。
他神情嚴肅地看著目前的狀況，時刻準備好了戰鬥，可心裏總有一個地方在忍不住顫抖。
潘多拉魔盒打開後，怪物噴湧而出，魔盒外的人尚且難以對付。那進入到魔盒內部的人呢，又該怎麽辦？
孟禹深呼吸一口氣，強忍著異樣壓下心裏的不安。
她，應該會沒事的吧……
而此時的鐘瑤完全沒有意識到外部的情況，她跟著心裏的欲望，往前邁著步子，想要看清那一顆小小的“果子”究竟是誰。
可驟然，一股強勁的力道把她吸進了這個陌生的空間。
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鐘瑤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亮起了一團光。
她順著看過去，只見是一團幽藍色的火焰，懸浮在空氣中靜靜地燃燒著。
也不知黑黝黝的空氣中還存在著什麽物質，被火焰燃燒之後，竟然憑空生出了一捧和火焰相同顏色的土壤。過了一會，土壤中冒出了綠芽，綠芽鉆出土壤，像是破殼的雛鳥，新奇地打量這個世界。
幽藍色的土壤給予了綠芽充足的養分，它不用努力就能夠飛速地茁壯成長，長成了一顆參天巨樹。
在這個黑暗的空間，只有那一顆巨樹懸浮在空氣之中，是整片空間唯一的活物。
鐘瑤待在這裏，已經完全喪失了對於時間的感知，她百無聊賴地註視著火焰燃燒、變幻生土，又津津有味地觀察綠芽破土、飛速成長。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看了多久，或許是一天、兩天，也或許是一個月、兩個月，可能是看的時間足夠長了，她竟然無端地對這顆綠意蔥蔥的巨樹生出了眷戀之情。
就在這時，意外頻發。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黑色霧氣瞬間席卷了這顆巨樹，鐘瑤想要阻止，她飛速地畫出符箓，可在這個空間內部，她的符箓只是一紙空文，無法勾動天地之力，自然就發揮不出任何效果。
她只能呆站在原地，看著黑霧略過她，極快地吞噬了整顆巨樹。
綠意沾染了黑，兩種顏色混合下，籠罩在巨樹表層的再也不是溫暖的綠光，而是毫無生機的灰蒙蒙。
黑霧占領了整顆樹後，鐘瑤的心裏莫名生出了一股悲涼和憤恨，好像是巨樹在借她的心情，表達自己臨終的哀嚎。
一片片葉子掉落下來，粗壯的枝幹也失去了營養的供給，逐漸變得細瘦、幹枯，灰色霧氣附著在枝幹上，構成了灰色地“新葉子”。
在這一過程中，鐘瑤只能眼睜睜看著，做不出任何舉動。
她看著，原本生氣勃勃的巨樹，慢慢變成了技術科實驗室門外那一刻樹木的樣子。
詭異、毫無生機。
鐘瑤心想：那麽下一步，就該是“結果”了吧。
“結果”的過程並沒有讓鐘瑤等待多久，她站得有些累了，滿不在乎地席地而坐，準備歇息一下。誰知再擡頭時，就看到一根細小的枝椏下，悄無聲息地掛著一顆幹癟的“果實”。
“果實”上栩栩如生地刻畫了五官，鐘瑤稍微往旁邊側了側身體，終於看清了那個五官的樣子。
——那是，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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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瑤在站到技術科的門前時,心裏一直嘶吼的惡鬼更加張狂，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雞皮疙瘩爬滿了身。
按理來說,以她惜命、趨利避害的性格,此時應該聽從抖抖的建議,與這件事情保持距離。
畢竟她一開始加入調查局的目的就不純粹，並非為了守衛社會或者是其他宏偉的目標。她抱著利用調查局幫她完成任務的目的而來，此時應當敬而遠之,把這些危險的事情都交給調查局去做。
可是鐘瑤有一個預感，如果她打開了這一扇門，或許她一直以來的疑惑都能夠得到解答。
為什麽抖抖偏偏挑上了她？為什麽最近一段時間東川市意外頻出？帕查、羅格這些原本和她不屬於同一個世界的物種，到底是什麽東西？
還有她每次遇到危險，都主動出來“救駕”的狼……
它又和她有什麽關系？
在鐘瑤初學符箓，對此一知半解的時候,曾經猜測這或許是被符箓召喚出來的物種，以護衛畫符人的安全。可加入調查局後，她日日在陳學良的手底下學習符箓知識,局內浩如煙海的藏書也任她翻閱學習，自然不會再有這樣天真的猜測。
符箓的強大只在於它本身以覆雜的符文勾動天地之力，而不是召喚出什麽物種替自己作戰。
鐘瑤也曾明裏暗裏的打聽過，除了她，史上再無人能夠在使用符箓的時候召喚出什麽東西。
她本以為是自己特殊,只要畫符就能夠召喚出那頭狼,可惜在無數次以召喚失敗告終的實驗下,鐘瑤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她的符箓與普通人並沒有什麽區別,依舊是憑借著勾動天地之力發揮威力。
那頭護衛了她無數次的巨狼，也並不是每次都能用符箓召喚出來。
鐘瑤排除了無數個不可能，只剩下了最後一個猜測——巨狼感受到她有危險，主動出現。
而它選擇了寄身於符箓之中現身，造成了它是由符箓召喚出來的假象。
雖然想通了這一步，可鐘瑤面對的未知並未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世上會符箓之人何其之多，光調查局內就神人輩出，怎麽偏偏她這麽特殊？
鐘瑤不喜歡這種這種感覺，她身上隱藏著什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卻無法探知這具身體，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更有些好笑。
所以在心裏剛冒出“一定要來技術科實驗室”這個聲音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就來了。
她想，或許這裏真的如那股聲音所說，能夠解開她所有的疑惑？
鐘瑤也不知道，她只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來了。
剛一到這裏，她瞬間意識到這裏對於她的確是與眾不同的。
除卻站在技術科大樓前時身體的異樣以外，她的視線剛落到實驗室的大門時，就發現自己看到的東西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所有人在註視這一扇門時，露出的神情都是茫然的，還有面對未知的些許緊張與害怕。
可在鐘瑤眼中，這裏已經沒有了門的樣子，所有的一切，包括實驗室的墻壁、走廊，都被一股濃郁的灰色霧氣包裹著。
霧氣還在不斷地流動著，不過或許是總量有限，所以並沒有繼續擴大範圍，只是囤積在實驗室和周邊的走廊，這也導致了一踏進這裏，眾人輕易能感覺到這裏的溫度比其他地方要低一些。
灰色霧氣侵蝕了白墻，正因此，鐘瑤輕而易舉“看”到實驗室內部的場景。
和外部的灰色不同，內部已經徹底淹沒在一片深沈的黑色之中，唯有星星點點的、正在活動的紅光昭示著裏面還有活物存在。
像極了夏夜的螢火蟲，散發出點點光芒，微弱卻又不難以忽視。
鐘瑤不知道那些細小的紅光象征著什麽，似乎只有惡靈這一個猜測比較合乎常理。
那些，可能是致死郭玉靈、還一直存在於她屍體內部的寄生羅格，也有可能是其他帕查或是羅格，它們在實驗室內放肆飛舞，還釋放出這些詭異的霧氣。
鐘瑤被自己這個猜測震驚到說不出話，若門後真的是惡靈，這麽大數量的惡靈，殺傷力簡直難以計算。
原本應該是實驗室大門的地方，如今也被灰色的煙霧吞噬，只有正中地方有一個黝黑的圓形洞口。實驗室裏那些黑色的霧氣就是從這個洞裏鉆出來，再混合到走廊的灰色霧氣中，加強了灰色霧氣的力量，擴大了灰色霧氣的侵蝕範圍。
鐘瑤指出來那個洞所在的位置：“邢儲，那裏似乎不太對勁。”
只見在她話語落下的瞬間，洞口的位置憑空生長出了一顆灰色巨樹，無端地紮根在深藍色的土壤之中，吸收著不知來自何處的養分來供給樹木生長所需。
比起粗壯的樹幹，頂部的枝幹就顯得細弱多了，像是人體失去了皮肉包裹的骨節，嶙峋怪異，張牙舞爪，陰氣逼人。
枝幹裹著一層又一層灰色的霧氣，竟是露出了幾分枝繁葉茂的“盛景”，秋日碩果，葉片下綴著一顆顆圓潤的球狀物體。
如果不仔細看，恐怕還會驚嘆一聲這棵樹結的果子又大又圓。可若是盯著仔細看了，便能發現，那些球狀物體哪裏是甘甜的果子？
分明是一個又一個人頭！
是正常頭骨的十分之一大小，小到不湊近了直勾勾盯著看，都難以辨認五官和面孔。
“果子”掛在枝幹上，面朝的方向各異，有的背對，有的側對，只有一顆是正對著賀辛明的方向。
他剛開了天眼，就直直望進了“果子”空洞的眼眶中，他渾身一緊，好似被人扼住了喉管，難以呼吸。
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出了幾個字：“那不是陳老師嗎！”
雖說眾人已經猜測，實驗室內混入了極為強大且未知的惡靈，實驗室裏包括陳老師在內的其他工作人員恐怕兇多吉少，可是乍一看到陳老師變成如此慘狀，都有些難以接受。
或是怕得小腿肚直顫，或是驚駭地說不出話，一個個表情猙獰，看起來竟有幾分滑稽。
孟禹直勾勾盯著那顆“果子”，心緒難平。
陳老師是技術科內極為優秀的法醫老師，幫助局裏破獲過多起重大案子。本已經快要到了退休的年紀，這一次也是因為案件蹊蹺，他才主動請纓。
沒想到，一去竟是不歸。
孟禹和陳老師合作過數次，算下來，陳老師也算是他的前輩。
驟然看到這樣的場景，孟禹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四肢百骸中的力量更加難以控制，手心止不住地冒出一串串電流，迫切地想要摧毀什麽。
他自認做了數年警察，已經看慣了世上的腌臜事通常在別人眼裏再難以理解的事情，在他看來也不算什麽，他早已見過世間的陰暗面。
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和人類有限的力量比起來，那些不可控的、非自然的力量究竟有多可怕！
那些惡靈，肆意地在人類不知道的角落釋放著它們對這個世界的惡意，播撒邪惡的種子，制造了一場又一場災難。
而大多數的人類卻要被蒙在鼓裏，認為那些災難只不過是一場意外，除了唏噓嘆息，無可奈何。
孟禹捏緊了拳頭，心裏憤恨，可偏偏這些事情又註定了不能廣而告之，否則只能平白制造恐慌，有百害而無一利。
他心裏轉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一會慶幸自己也覺醒了異能，有了對抗惡靈的能力；一會思索這些和郭玉靈體內的寄生羅格，以至於和“uu”那款飲料有何種關系。
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吸引了所有被未知的恐懼和憤怒淹沒的眾人。
鐘瑤略微打量了那棵樹幾眼，自然也註意到了那些“果子”的真面目，她抿了抿唇，還是開口說道：“實驗室裏如今並沒有自然活物，而不知名的惡靈粗粗數下來，恐怕就有二三十只之多。只不過它們現在都盤踞在實驗室裏，暫時沒有出來的想法，也可能是被什麽東西困住了，所以才一時間出不來。如果我們想要進去，大概率只能從這棵樹著手。”
邢儲從小在調查局長大，經手的任務沒有幾千，也有上百，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棘手的情況。
光看起來，這一次出現的惡靈比以往面對的那些，都更為嗜殺和暴戾，這樣也說明了一件事情，它的實力只會更強。
可除了這一個粗略的認知，邢儲發現自己對實驗室內部竟然一無所知。
不僅敵人未知，無法探查它的弱點，攻其七寸，就連數量也不知道。若是數量少，只有一兩只的話，以在場之人的實力，倒是可以應對。
可如果數量超乎了想象，那邢儲就必須向調查局求援了。
他正猶豫著，沒成想鐘瑤的一句話點破了迷霧，說明了惡靈的數量。
“二三十只？！”邢儲眉心皺出來一個“川”字，“這也太多了。不行，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先把這裏的情況報給局長，請示局長的意思。”
他並沒有問鐘瑤哪裏知道的這個消息，也沒有確認過她是否能夠確保這句話的真實性，而是直接根據她的這句話做出了決定，這是一種無聲的信任。
他忙著給局長打電話匯報，賀辛明悄悄湊了過來，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是怎麽知道實驗室裏面的情況的？”
“預知出來看到的。”鐘瑤並不想直接暴露出自己與其他人不同這個信息，就隨意扯了個絕對不會被拆穿的理由。
反正別人也不知道她具體能不能預知，預知到了什麽，更沒法驗證她的話是真是假。
“你在局裏的時候，不是說沒法預知麽？”賀辛明一猜也是這個原因，不然實在無法解釋為什麽她能把信息說的那麽詳細。
鐘瑤半真半假地解釋：“我要預知，必須有一樣媒介。比如我想看到你後面兩個小時會經歷什麽事情，這樣我可以辦到，但你要是隨意說個我不認識的人名，讓我預知他接下來會經歷什麽，那我就辦不到了。我認識你，我們就有了可以找承接預知的媒介，不認識、沒見過的東西，我是沒有辦法預知的。”
賀辛明立馬反應過來，“也就是說，當時你沒來過技術科，沒有自己親眼見過，也就不存在媒介，所以才無法預知。而你現在親自看到了實驗室的模樣，就能順理成章地預知了。”
鐘瑤笑而不語地點了點頭。
“那你的異能釋放的還真是悄無聲息，在場那麽多人，居然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你已經開展異能了。”
鐘瑤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賀辛明也只是感嘆一聲，識相地並沒有繼續問下去。
畢竟這關乎到使用異能的具體細節，問一兩句可以說是朋友之間的好奇，問多了，難免沒有想要打探他人異能的弱點、優劣的嫌疑。
孟禹忽然想到了什麽，“郭玉靈死亡那天，你打電話提醒我要註意避雷，是不是……”
“我在預知中看到你被雷劈了。”鐘瑤聳了聳肩，“當時不知道那是在覺醒異能，幸好你沒避開，不然若是因此無法覺醒異能，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也就是說，她特意去預知中“看”了自己？
孟禹心裏無端地浮現了這個想法，眼睛不受控制地亮了起來。
鐘瑤又把視線挪到了前方那顆樹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剛剛隱約看到樹幹上有一團紅光和呼吸的節奏一樣，忽明忽暗。
可還沒來得及仔細驗看，賀辛明的話就打斷了她的思路。
現在再看過去，樹還是那副詭異的模樣，仿佛更加驗證了剛才僅僅是個錯覺。
不對！
鐘瑤的視線微微下移，落到了其中的一顆“果子”上，她怎麽記得只有陳老師一個人的頭骨是面朝著眾人，其他人的五官不是被霧氣幻化的樹葉遮擋住，就是直接以後腦勺示人，怎麽下面突然也出現了一顆果子是五官朝著眾人？
那顆“果子”實在是太小，約莫和大拇指蓋的大小差不多，小到根本無法辨認五官。
可鐘瑤隱隱覺得，這顆“果子”象征的人，她應該是認識的。
她情不自禁地邁步朝前走了兩步，想要湊近了仔細看看。
她想看清楚，那究竟是誰的臉。
整副心神完全沈浸在巨樹上的鐘瑤，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半邊身子都已經踏進了黑霧籠罩的範圍，就連孟禹、邢儲等人呼喊她的聲音也被完全過濾。
邢儲給局長陳學良打電話匯報了技術科如今這邊的狀況，也把鐘瑤所說的實驗室內有二三十個未知名字的惡靈的事情一一稟告，如他所想，局長果然要求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留在原地等待支援的人過去了，再共謀對策。
他剛掛了電話，準備把局長的意思傳達給眾人，耳邊忽然傳來孟禹緊張的叫聲：“瑤瑤！”
邢儲一轉身，映入眼簾的就是消失在巨樹陰影下的鐘瑤的背影。
下一秒，鐘瑤徹底消失，好似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與此同時，那個被猜測是“陣眼”、“關鍵”的巨樹，也在鐘瑤失去蹤影的同時，一齊消失在眾人眼前。
伴隨著巨樹的消失，從實驗室裏忽然滲出了絲絲點點的黑色霧氣，招搖地氤氳在空氣之中。
像極了清水中被滴入了一滴墨水，盡管總量極少，造成的影響卻不容忽視。
有人站得近了些，黑霧在肆意舒展身軀的時候，蔓延到了那人的身側。
那個人的手臂在碰觸到黑霧的那一瞬間，瞬間融化，化為點點灰色顆粒漂浮在空氣之中。
他連疼痛都來不及呼喊，半條手臂就已經被徹底吞噬，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孟禹一把拉開了原地，離開了那團詭異的黑霧。
他呆呆地看著自己少了一半的手臂，後知後覺地感知到疼痛，完好的手捧著斷臂，痛哭流涕地哀嚎著。
邢儲臉色一變，過來檢查了一下他的手臂，好在黑霧沒有附著在他的身上繼續吞噬，而是繼續漂浮在空氣之中，慢悠悠地舒展、擴散。
至於剛才對男人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在教訓這個闖入了它的地盤的小賊罷了。
它看起來竟有幾分優雅和包容，等小賊離開了它的領域，它也不屑於再去追捕。
“所有人都往後退，不要靠近那些黑色和灰色的霧氣。”
雖然不知道灰色的霧氣是否也同黑色的霧氣一樣，殺傷力如此巨大，可是離得遠點，總沒有壞處。
所以邢儲如此吩咐道。
大家也見識到了黑霧的可怕，幾乎不用邢儲吩咐，皆識相地離開了那個地方，留出了一片無人的真空區。
唯有一個人例外……
是孟禹，他還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落在巨樹消失的地方。
他忽然開口：“瑤瑤被一團黑霧拉進去了。”
他看得分明，一團黑霧幻化出了手的模樣，瞬息之間把鐘瑤拉離了原地。
只可惜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甚至來不及反應，鐘瑤的身影就已經徹底消失。
邢儲也抿了抿唇，若說在沒有了解黑霧的可怕之前，他恐怕還抱著一絲希望——鐘瑤只是找到了進入實驗室的辦法，說不定並沒有遇到什麽危險。
可現在親眼見識了黑霧的恐怖之處，邢儲自然不會再有這樣天真的幻想。
稍微一碰觸黑霧，身體瞬間都會化作虛無，而鐘瑤是整個人鉆進了黑霧之中，他實在難以想象，這樣的情況下，她還有活路？
“孟禹，鐘瑤應該還活著，你……”他安慰著孟禹，生怕他一個沖動也沖進去。
好在下一秒孟禹就退了回來，離那片是非之地遠了些。
邢儲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他義正言辭地反駁：“鐘瑤當然沒有出事，她不會出事的。”
邢儲一楞，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孟禹，忽地意識到了什麽，下意識開口：“孟禹，你不會……”
吐出了幾個字，他才察覺這裏並不是閑聊的好地方，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只是說：“嗯，鐘瑤一定不會出事的。”
“惡靈，惡靈出來了！”有人忽然指著其中一個地方尖叫出聲。
孟禹循著聲音看過去，只見潔白的墻壁上，不知什麽時候破開了一個大洞，此刻一個猙獰的三頭八腳怪物正蠕動著身體，從洞裏緩緩爬了出來。
他一陣恍惚，“這就是惡靈？”
邢儲臉色愈發難看，“這是堅足帕查，顧名思義，它有很多只腳，身體也十分堅硬。雖然攻擊性不強，可防禦力極高，只要不能一次性把它所有的腳剁下來，它就會在三秒之內長出新的腳，愈合所有傷口。更重要的是，這種怕查一向是不少強大羅格的保鏢護衛。”
孟禹接過了他的話，“也就是說，堅足帕查的出現，意味著後面還會出現很多力量強大的羅格？”
邢儲點了點頭，身體所有的肌肉緊繃起來。
他突然意識到，那一顆看似詭異十分的巨樹，真的如鐘瑤所說，是“陣眼”，是“關鍵”。
不管是黑霧，還是堅足帕查，亦或是後面即將要出現的羅格，都是在巨樹消失後出現的。
巨樹就像是封印潘多拉魔盒的鑰匙，它的消失就象征著鑰匙被插入了魔盒之中，封印被撕開了一角，魔盒中的怪物沒了束縛，自然會接二連三地噴湧而出。
邢儲從口袋裏拿出一沓提前畫好的符箓，遞到了孟禹手裏。
“我知道你身負異能，可你剛覺醒沒多久，又沒有經歷過訓練，驟然面對這樣的情況，還是謹慎些得好。”
孟禹也沒推辭，道了聲謝就接了過來。
他神情嚴肅地看著目前的狀況，時刻準備好了戰鬥，可心裏總有一個地方在忍不住顫抖。
潘多拉魔盒打開後，怪物噴湧而出，魔盒外的人尚且難以對付。那進入到魔盒內部的人呢，又該怎麽辦？
孟禹深呼吸一口氣，強忍著異樣壓下心裏的不安。
她，應該會沒事的吧……
而此時的鐘瑤完全沒有意識到外部的情況，她跟著心裏的欲望，往前邁著步子，想要看清那一顆小小的“果子”究竟是誰。
可驟然，一股強勁的力道把她吸進了這個陌生的空間。
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鐘瑤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亮起了一團光。
她順著看過去，只見是一團幽藍色的火焰，懸浮在空氣中靜靜地燃燒著。
也不知黑黝黝的空氣中還存在著什麽物質，被火焰燃燒之後，竟然憑空生出了一捧和火焰相同顏色的土壤。過了一會，土壤中冒出了綠芽，綠芽鉆出土壤，像是破殼的雛鳥，新奇地打量這個世界。
幽藍色的土壤給予了綠芽充足的養分，它不用努力就能夠飛速地茁壯成長，長成了一顆參天巨樹。
在這個黑暗的空間，只有那一顆巨樹懸浮在空氣之中，是整片空間唯一的活物。
鐘瑤待在這裏，已經完全喪失了對於時間的感知，她百無聊賴地註視著火焰燃燒、變幻生土，又津津有味地觀察綠芽破土、飛速成長。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看了多久，或許是一天、兩天，也或許是一個月、兩個月，可能是看的時間足夠長了，她竟然無端地對這顆綠意蔥蔥的巨樹生出了眷戀之情。
就在這時，意外頻發。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黑色霧氣瞬間席卷了這顆巨樹，鐘瑤想要阻止，她飛速地畫出符箓，可在這個空間內部，她的符箓只是一紙空文，無法勾動天地之力，自然就發揮不出任何效果。
她只能呆站在原地，看著黑霧略過她，極快地吞噬了整顆巨樹。
綠意沾染了黑，兩種顏色混合下，籠罩在巨樹表層的再也不是溫暖的綠光，而是毫無生機的灰蒙蒙。
黑霧占領了整顆樹後，鐘瑤的心裏莫名生出了一股悲涼和憤恨，好像是巨樹在借她的心情，表達自己臨終的哀嚎。
一片片葉子掉落下來，粗壯的枝幹也失去了營養的供給，逐漸變得細瘦、幹枯，灰色霧氣附著在枝幹上，構成了灰色地“新葉子”。
在這一過程中，鐘瑤只能眼睜睜看著，做不出任何舉動。
她看著，原本生氣勃勃的巨樹，慢慢變成了技術科實驗室門外那一刻樹木的樣子。
詭異、毫無生機。
鐘瑤心想：那麽下一步，就該是“結果”了吧。
“結果”的過程並沒有讓鐘瑤等待多久，她站得有些累了，滿不在乎地席地而坐，準備歇息一下。誰知再擡頭時，就看到一根細小的枝椏下，悄無聲息地掛著一顆幹癟的“果實”。
“果實”上栩栩如生地刻畫了五官，鐘瑤稍微往旁邊側了側身體，終於看清了那個五官的樣子。
——那是，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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